“雲兒, 琴兒。”

白茂奇不死心叫了聲馬車裏的大女兒小女兒。

然而回應白茂奇的是馬車頭也不回駛離的噠噠聲, 還有林碧荷從馬車裏丟出來的那一句：

“白大人，你我夫妻緣盡, 雲兒琴兒仍是你的女兒，父慈子孝，餘生還請珍重。”

馬車裏, 林碧荷若非顧及著兩個女兒，她早已忍不住破口大罵了。

死死咬著嘴唇, 氣得一顆一顆眼淚從通紅的眼眶裏滾落，打濕了胸襟。

白茂奇根本看不到馬車裏的白曼雲和白紅琴都只無聲地仰頭看自己的娘親，誰也沒有回頭叫他一聲爹。

“娘。”

白曼雲已經八歲了, 早慧的她早早明白了家裏的變化。

作為白茂奇的第一個孩子，小時候她有多受寵愛，此時她就有多恨自己喊父親的這個男人。

特別是家裏還有一個即將生下弟弟的姨娘, 就更讓白曼雲恨白茂奇這個當爹的。

白茂奇在馬車外喊她, 白曼雲倔強著小脖子硬是不叫他最後一聲爹。

若不是舅舅趕來，差一點兒她就要成為沒有娘的人了。

寵妾滅妻, 休妻再娶，這樣的爹不要也罷！

林碧荷被大女兒眼中的仇恨刺痛了心, 然而和離已經是她最體面的結局。

“我們母女以後會好好的。”

林碧荷摸了摸白曼雲的頭頂：“會好好的。”

“嗯！我會保護娘！不再讓人欺負娘！”

比起白曼雲的尖銳早慧, 白紅琴對這個爹就可有可無了。

白紅琴出生的時候, 白家正逢巨大變故，白家少了兩個出氣筒，白老夫人就天天磋磨林碧荷, 甚至還嫌林碧荷不會生男孩直接賞了白茂奇兩個丫鬟擡為姨娘。

林碧荷和白茂奇夫妻感情急劇下降，也體現在白紅琴的身上。

可以說白紅琴從出生就沒得到過父親的疼愛，白茂奇甚至連抱都沒抱過白紅琴。

白紅琴對這個父親的印象還沒有那個給她枇杷甜湯吃的郡主小姑來得深刻。

甜甜的甜湯，喝了很舒服。

這個四歲大的小吃貨就把白小桃給惦記上了。

林碧荷偷偷購置的小院就在郡主府隔壁巷子，更是方便了小吃貨隔三差五跑去郡主府摘果子吃。

這小院是林碧荷自己的私產，她其實有幾處這樣的院落，還都是當年林小舅爺特地上京購置的，為的是給遠嫁的長姐增添一點底氣，還特地交代長姐切不可讓姐夫家知。

女子不易，遠嫁的女子更是不易，沒有娘家撐腰看他白家把他長姐都欺負成什麽樣了。

林碧荷當然沒有傻到把私產也告訴給白茂奇知道，她平時就收點租子填充私房錢。

若不是弟弟多費心，她也沒法有富餘錢財幫補家用。

就這樣，婆婆還打著她嫁妝的主意，想讓她把嫁妝拿出來用了。

她為這個家付出的還算少嗎？京城三個院落的租子加起來夠讓一家五口在京城裏不事生產吃喝一整年了。

這些年來她手裏哪裏存下了租子？不全都拿來用了。

就這樣，白茂奇還怪她不給錢買官，不為女兒著想。

就是為了女兒著想，她才不能任人哄騙。

如今從白家裏出來，這些租子她得為兩個女兒存起來，待她們將來嫁人時有足夠的嫁妝撐腰。

至於白茂奇？

呵，靠他的話……只怕連女兒都會被賣掉了。

“阿姐，到了。”

林小舅爺將林碧荷和兩個外甥女扶下馬車。

然後浩浩蕩蕩地人群將林碧荷的嫁妝都搬入新住所。

林小舅爺將幫林碧荷討回來的嫁妝一分不動全搬入了庫房嚴嚴實實鎖著。

有個別居心叵測之人盯著嫁妝箱子眼睛直冒精光，然而一看到巷子旁的郡主府就蔫了。

郡主府百丈以內是連蒼蠅都不敢落腳的地方，半夜若是想爬入小院子行竊，只怕會被郡主府護衛順便端了。

林碧荷的新住所就在郡主府旁邊，這安全性自然就很高了。

幫林碧荷搬好家，林小舅爺拿上重禮轉頭就上郡主府感謝白茂文出手相助。

雖然他表面上是拿著禮物拜訪新鄰居，借著搬家的契機想攀附上郡主府呢。

起碼不少看熱鬧的人是這樣認為的，結果郡主府管家還真讓林小舅爺進去了，可把好事者看得內心一陣陣懊悔。

若是郡主府如此好結交，他們就該早早把郡主府周圍的房子都買下來了。

可現在隨處一問都是不樂意賣的，讓人更是懊惱不已。

“多謝探花郎不計前嫌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感激不盡。”林小舅爺深揖。

“還請郡主切莫見怪，這處院落本是我十二年前購置給長姐的私產，如今搬過來……確實也起了仰仗郡主府威懾宵小的心思。長姐不願隨我回揚州，我唯有厚著臉皮幫長姐搬於羊拐巷了。”

十二年前林小舅爺才十三歲就有如此魄力上京給遠嫁的長姐購置私產，除了林家有錢之外還是因為林家只有錢，只能給長姐錢財傍身。

若是林碧荷腦子進水，林家再多的錢都得被哄去填了白家這個無底洞。

好在林碧荷腦子比較清醒，哪些錢該花哪些錢不該花自己清楚。

“如今我自立女戶，平日就在家裏繡花教女，不會給郡主添麻煩。”

林碧荷窘迫著臉表明立場。

事實上巧合歸巧合，她還是真這麽做了。

幾處院落房產，偏就這麽湊巧位於郡主府隔壁巷子這處院落面積比較小，也適合她們母女三人居住。

帶著從娘家出來的丫鬟還有奶娘和兩個粗使男仆勉強能住得開。

林碧荷不是不可以選擇別處更大的院落，只是人總得向現實低頭。

別處院落的租子較高，她不舍得住。

而這處離郡主府近，也是林碧荷的私心。

多少期盼著能得到郡主府的照拂，震懾旁人免得有流氓地痞欺負她們母女。

活成自己厭惡的可憎模樣，林碧荷自嘲之餘也只能繼續。

“自立女戶又不是成尼姑庵了。就這麽條不足五丈寬的巷子，大侄女小侄女過來竄門還怕人被拐了不成？”

白小桃無所謂，反正她又不常住郡主府。

郡主府與其說是郡主府，還不如說是皇家園林。

再說了，今天老太婆罵林碧荷被府丞大人當眾鞭笞了十竹板，白小桃心裏可解氣了。

就沖林碧荷間接替她報仇，白小桃就與人方便一下下又怎麽了。

林小舅爺要的就是郡主這句話，他千恩萬謝放下禮物就帶長姐回隔壁去了。

“哥哥。”

白小桃眼睛閃閃發光看著白茂文。

“去吧。”

白茂文哪裏還不懂白小桃呀，揮揮手就讓她去玩了。

果然白小桃立即直奔錦衣衛們。

今天林小舅爺幫林碧荷搬家也有他們的份兒，她要這些大八卦們幫忙轉述衙差如何打白老太婆的。

果然，錦衣衛們真不愧是八卦精，繪聲繪色把白老夫人被打的過程說了不下十次與郡主聽。

還有人戳穿白茂奇其實早就回來了。

同樣是對簿公堂，林小舅爺能一拿到和離書就立即殺到白家去，連府丞大人都去了，白茂奇是繞了整個京城才姍姍來遲啊。

根本就是他沒臉見人，和離就算了，連兩個女兒都不要了，豈不是丟盡了臉。

可這禍事是他娘惹出來的，為了平息通政使大人的怒火，他不得不休妻另娶通政使大人的千金。

藏在馬車裏不出來，對自己母親被打坐視不理，等到林碧荷要離開了才現身做情聖樣子挽留林碧荷母女。

“嘖，什麽樣的人教出什麽樣的子女。”

這就叫做現世報。

白老夫人自私自利，她的兒女更是把她的自私自利學了個十成十。

說完，白小桃繼續聽八卦。

周展陽進宮去了，他不在身邊，白小桃還是有辦法自己找樂子。

一點兒都不空虛寂寞冷。

哼。

白小桃心裏是這麽想著，結果晚點兒的時候周展陽就自己回來了。

周展陽回去皇宮，一面是將另外兩個小冊子給豐元帝，一面是順便讓豐元帝看看好讓他安心。畢竟用棺材擡著回來不僅嚇到白小桃還嚇到豐元帝了。

“餵。”

過分了啊！

一逮著機會就親她。

被親得氣喘籲籲的白小桃為了轉移註意力就鸚鵡學舌給他說白家發生的事。

“就是可惜了那個通政使二小姐啊。”

雖然說是通政使自作自受，二小姐卻是實實在在替父挽尊了。

明明完全可以取消婚約結束這一場鬧劇。

真是名聲重過人命的時代，唉。

白小桃其實對古代這種婚嫁制度很不感冒，畢竟不是誰都像白茂文哥哥這般開明，開明到她不嫁人也可以，甚至還允許她養面首，不必在周展陽這麽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通政使哪裏有什麽嫡出二小姐。”

周展陽說道。

“嗯？還有內幕？這怎麽回事？”白小桃催促周展陽快說。

周展陽沒有賣關子，順著白小桃一一道來。

原來通政使家兒子多女兒少，適齡的嫡出大小姐只有楊慧兒一個。

榜下抓婿搞出大烏龍之後，通政使為了挽回楊慧兒的名聲，使出了連環貍貓換太子之計。

新郎官換成白茂奇，新娘也直接換成了庶出女兒楊霞兒。

通政使夫人將庶出女兒認到自己足下，就這樣充了通政使家的嫡出二小姐出嫁。

而且這個新鮮出爐的二小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按照白小桃的比喻那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夏金桂。

心知自己是替嫡出小姐擋災的，父親對她諸多補償就仗著有通政使撐腰一嫁進來就和白老夫人幹上了爭奪掌家權。

高門後宅裏活著長大的人一個比一個精明，自知權力掌握在自己手裏比什麽都強，這白家自然是她當家說了算，一嫁進來就把白家攪得烏煙瘴氣的，更是將白老夫人母子整得苦不堪言。

當然這都還是後話，白老夫人還不知道自己兒子迎娶了一個跋扈驕悍的潑辣兒媳婦，兩家才剛完婚的第二天，她的誥命就被皇宮傳出來的一道皇帝口諭給剝奪了。

“命婦白王氏……”

白面無須的太監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

無非就是說白老夫人為母不慈，兒媳無過錯令兒子休妻另娶，有違主母仁厚之德，剝其誥命貶為白身。

其子白茂奇孝母傷子離妻，念在其一片孝心停官自省一年。

豐元帝個促狹鬼，特地挑白家剛剛娶完新媳婦才發的口諭剝奪白老夫人誥命，還讓白茂奇停官回家反省去，至於一年之後能不能恢覆官職還不一定，讓白家買官花的大筆銀子全打了水漂。

“哇！皇上太厲害了！我簡直愛死他了！”

白小桃聽到這個驚天大八卦之後簡直樂呆了。

“你愛死誰？”

周展陽橫了一眼過來。

“……我什麽都沒說。”

白小桃深感不妙，立即拔腿就跑。

然而她跑得贏周展陽才怪了，果然不到兩秒鐘就被周展陽逮了回來。

“大俠饒命。”

白小桃直接抱頭蹲下耍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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